是什麼樣的音樂,能讓牙尖嘴利的「小妹大」陳文茜盛—「這是我一生所見流行音樂史上最動人、也最驚嘆的唱片專輯」? 是什麼樣的音樂人,打敗紅到好萊塢的小天王周杰倫,勇奪金曲獎最佳作曲的殊榮?
那張令人驚艷的專輯,叫做《故事島》;寫出《故事島》的才女,名喚李欣芸。
非常榮幸邀請到才情並茂的李欣芸老師,接受iTouch雜誌《焦點人物》單元專訪。和婉而從容的嗓音,透著她對音樂的深情,以及今生今世執迷不悔的堅毅。儘管多才多藝、擁有諸般明星特質,卻不受世俗誘惑,始終持守自己想走的路。如此清如霽月、絕世出塵的人物,為了音樂,曾經歷過多少的付出、品嘗過怎樣的甘苦?
音樂這條路上,影響你最大的啟蒙老師是?
小學二年級,我參加台北基督教兒童合唱團,當時的指揮林福裕老師,讓我在學校教育之外,有機會增添額外的音樂知識。林福裕老師可說是台灣合唱之父,為兒童寫了不少合唱曲。從他身上,我看到、學到了很多。
另一位影響我至深的長輩,是我的鋼琴老師—陳惠齡老師。她從比利時留學回國,對於奧福音樂教學、節奏樂隊的帶領有很深的心得,因此她鼓勵學生接觸各色各樣不同的樂器,也常啟發我自由創作。被她激起了對音樂的濃厚興趣,我後來就跑去念光仁音樂班。
談談您最欣賞的作曲家、電影配樂家,及喜愛的作品。
古典音樂方面,我喜歡德布西、拉威爾,他們的音樂從後期浪漫走入色彩繽紛的印象派,相當具有畫面感。說到電影配樂,台灣這幾年終於開始有人針對這個領域作研究。在以前,大家都是電影看完就算了…(笑)。
我很喜歡前陣子來過台灣的Ennio Morricone,充滿了義大利的熱情,也蠻欣賞幫《色戒》、《暮光之城》配樂的Alexandra Desplat。John Williams當然大家都很熟,但比起強烈熱鬧的曲風,我偏好帶點「極簡風」的作品,像是Thomas Newman,具有現代感又不會太搶戲,留給電影本身很多的表現空間。
另外像日本的武滿徹,和弦結合現代、印象、前衛等不同的樂風,融會東西方元素,創造出與眾不同的音色,很有漫步在雲端般輕靈飄渺的感覺。在我看來,音樂不見得需要明確的主題或制式化的標題,重點是要能營造出畫面、留給聽眾自由、奔放的幻想空間。
許多人都說,音樂的路走起來很辛苦。老師當初怎會有這麼大的勇氣,毅然決定以音樂為終生的職志?
應該說是一種直覺吧。從我最初跟音樂邂逅,就想要用一輩子的心力投入它、追求它。音樂是一座奧秘的殿堂,像個永遠挖不完的金礦。拿爵士樂來說,聽得越多,就越覺得自己懂的實在有限。無論是專業的音樂人,或只是一個單純的聽眾,都能夠感受到音樂難以抗拒的魔力。沉浸在音樂中、與音樂為伍、跟音樂互動,就可以是快樂的來源。即使現實生活中充滿了挫敗,依然能透過美好的音樂得到安撫。這種樂趣,不是金錢能夠衡量的。
決定步上音樂這條路,家人都支持嗎?
說真的,學古典音樂出身的人,要跳到跨界、流行和電影配樂,確實有一定的難度,尤其在台灣樂壇,很難找到值得仿效的 role model(榜樣)。加上我又是女性,不可能剛起頭就一帆風順。開始的時候,家人也曾經為我擔心,認為我可能很快就會放棄。但我告訴自己:「既然決定要朝這方向發展,勢必會面臨不小的挑戰,一定要相信自己的能力,努力再努力,總有一天,當我準備好,自然有人願意給我機會。」在這圈子待久了,我看見最後存留下來的,毅力和耐力真的都高人一等。是很辛苦,但一旦做出了成績,成就感也會非常大。
美國波士頓柏克萊大學是許多音樂人非常嚮往、渴望前往朝聖的殿堂,根據老師親身的經驗,柏克萊學到的東西,對之後創作的影響有多大呢?
玩音樂的人,必須要有一顆開放的心,出國最棒的部分,就是打開我的視野,大大擴張我的境界。在柏克萊,有來自全球兩百多個國家的學生聚集。我看見來自拉丁美洲的同學怎樣把conga敲得出神入化,還有完全不會看豆芽菜的黑人同學怎樣駕馭琴鍵如行雲流水。那裡充滿了各種奇妙的人才,他們對音樂的理解和理念,與我從前在台灣所接受的制式化觀念大相逕庭。
針對喜愛創作的學生,柏克萊也提供多元化的編曲課程,從流行、爵士到電影配樂,一應俱全。我認識了多位優秀的教授,跟學生都像朋友一樣無話不談,不像東方人的師生之間有著上對下的距離。在他們眼裡,不管學生或老師,都是平起平坐的音樂人。求學過程中,我也透過幾位老師得到了實習機會,擔任HBO短片的音樂製作。種種經歷,對我後來回台灣從事音樂創作,發揮了舉足輕重的影響力。
▲李欣芸 個人專輯:(左)《故事島》 (中)《國際漫遊》 (右)《托斯卡尼 我想起你》
李老師如此多產,會不會有倦怠或枯竭的時候?偶爾感到累了,又是如何找回創作靈感呢?
大部分創作人一定都跟我一樣,有時會很hyper,偶爾又會很枯竭。我也碰過靈感的空窗期,還是會塗鴉一些東西,但看了覺得不滿意又丟掉,接著心情沮喪,缺乏食慾,整個人變得傻傻的(笑)。
不過,我有了信仰之後,就比較不害怕這種低潮。我相信上帝把我掏空,是為了把更豐富的靈感倒進來,放空自己之後驀然回首,會發現下一個美麗的旋律,其實就在燈火闌珊處等候。從信仰中我學習到:若想跳得更高,就必須整個人蹲低,謙卑自己向上帝禱告,上帝會賜給我更大的能力,超乎我所求所想。
對於有心走上音樂這條路的朋友,是否能給予他們一些勉勵?
我本身喜歡創作,覺得找到能表達個性的曲風很重要。但不代表曲風一旦確立,就可以停止成長。趁著年輕,盡可能吸取各樣的養分,等成熟到一個程度,再把從前學過的一切打碎,重新建立自己的風格。這跟進少林寺練武的人,師父要求他們先自廢武功,把過往的姿勢、包袱和常犯錯誤廢掉後再吸取新知,是同樣的道理。
拿古典轉戰爵士的人為例。古典音樂重視的是詮釋,演奏者無須創造音符,只要照譜宣科就好。爵士樂則完全不是這麼回事。大部分爵士音樂家根本不看譜,都是靠著異常靈敏的耳朵,即興變化出與古典樂天差地遠的和絃,其中的轉位、變奏,絕不是硬套上古典理論就能解釋得清楚的。
人要突破到另一階段,就必須拋開對事物既有的認知。習慣了從右邊看東西,從此得一百八十度翻轉過來,改成從左邊看。這是創作有趣的地方,也是辛苦的地方—經常強迫自己回到原點,才可能走出一條截然不同的路。
最後,可否用簡單的一句話,表達音樂之於你而言是什麼呢?
音樂是一個永遠忠心的好朋友,只要你用心和它對話,它也會用美麗的旋律,真誠地回應你。
●本文節錄《iTouch就是愛彈琴》22輯(2010年/8月號) >>>前往訂購